《西南采风录》镌刻的记忆
文/朱渝生
在云南师范大学内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博物馆,陈列着两份珍贵的手迹,即上图中闻一多、朱自清为刘兆吉《西南采风录》所作的序言。
《西南采风录》于1946年年底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,其采集编辑成册者,是当年一位流亡学生刘兆吉。
80多年前,刘兆吉随湘黔滇旅行团,自长沙步行至昆明,经过3个省会、27个县城,历经68个风风雨雨的日子,在1600公里征途中,采集了2000多首歌谣。到达昆明后,刘兆吉将这些辛苦采集来的民间歌谣编辑成册,定名为《西南采风录》。
刘兆吉(1913—2001),字祥符,号晓铎,山东益都(今山东青州)人。中国现代心理学家,著名教育心理学家、文艺心理学家、心理学史家,美育心理学学科创建者。曾任西南师范大学(今西南大学前身之一)教育系主任、校学术委员会文科主任,四川省心理学会理事长,重庆市心理学会理事长,中国心理学会常务理事,全国教育心理专业委员会主任。
1935年夏,刘兆吉考入天津南开大学哲学教育系就读。1937年7月7日,卢沟桥事变爆发。不久,北平、天津相继沦陷。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南开大学被迫举校南迁湖南长沙,合并组建为长沙临时大学。闻一多、朱自清、冯友兰、叶公超等知名教授、学者也纷纷前往长沙。
刘兆吉一向酷爱文学,早就对闻一多、朱自清等先生十分仰慕。如今三校合并,学者云集,机会难得。他选修了闻一多开设的“诗经”“楚辞”和朱自清的“宋诗”“陶诗”等课。但只上了一学期课,战局又发生了变化,上海、南京、武汉先后失守,战火逼近长沙。
1938年年底.长沙临时大学决定南迁云南昆明。学校组织一部分经济困难的男女学生,成立了湘黔滇旅行团,一些知名教授如闻一多、黄钰生、曾昭抡等也毅然放弃了乘车坐船的机会,自愿加入这支由244名学生组成的湘黔滇旅行团。他们徒步行军,完成了世界教育史上罕见的一次“长征”。
在千里流亡途中,师生们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和学业,更没有忘记自己肩头承担的责任。刘兆吉脚穿草鞋,腰上拴着一只搪瓷茶缸,怀揣笔记本,常常独自一人深入村庄,走家串户。他或在田间地头与农民攀谈,或登上云雾缭绕的高山,坐在山民中间,倾听他们如泣如诉的歌谣。那充满悲愤、充满激情、充满祈望的歌谣,让刘兆吉感动、入神。
闻一多在“诗经”课上讲道:“有价值的诗歌,不一定在书本里,很多是在人民的口里,希望大家到民间找去!”刘兆吉牢记闻一多先生的话,抓住这次难得的采风机会,努力采集鲜活的民间歌谣。每天,他既要跟着大队急行军,又要不时离开队伍去采访。有时要爬上云雾蒙蒙的山寨,有时要深入到几乎与世隔绝的乡村,要在街巷、集镇、茶楼与三教九流打交道……每天他要比别人多走十几里路,往往大队伍早已到了宿营地,他还在半路上与乡民畅聊,深入挖掘素材。当大家因急行军劳累一天,早已进入梦乡的时候,刘兆吉还就着光线微弱的油灯,在整理一天下来采集的歌谣。他充分利用在湘黔滇交通闭塞的偏僻山区步行的机会,勤奋采撷这片土地蕴藏着的丰富的民间歌谣。
进入贵州苗寨山区时,当地百姓得知刘兆吉这个异乡青年来采集他们代代口口相传的歌谣,又惊又喜——外地大学生对他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歌谣感兴趣,他们都很乐意向这位稀客倾吐自己的苦闷、辛酸、恋情和欢乐。
当年,抗战的呼声响彻四万万同胞心中,扩散到全国每个角落。在万山重叠、交通不畅、消息闭塞的西南各乡村,百姓们也把对日本侵略者的恨,对抗日救亡的激情,唱到他们的歌谣里。
《西南采风录》中,有一组刘兆吉采录的抗日民歌。这组抗日民歌有20余首,充满爱国热忱。以下选录两首:
打日本,打日本,
不打日本不安枕。
他是我们的大敌人,
想把中国一口吞。
要想救国图生存,
非打日本不得行。
拿起线来抽起针,
想起前线作战人。
不绣鸳鸯和蝴蝶,
替他缝件棉背心。
一件一件棉背心,
也表爱国一分情。
愿身化为棉和絮,
与我战士同寒温。
1939年,刘兆吉即将从西南联大毕业。他把这本来之不易的《西南采风录》呈交给他的老师闻一多、朱自清、黄钰生,请三位先生赐教。三位先生欣然为该书作序。三位著名教授同时为自己学生的新书赐序,这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是少见的。
闻一多盛赞刘兆吉在艰难条件下采风的“毅力实在令人惊佩”。朱自清惊异刘兆吉“居然能采到两千多首,他的成绩是值得赞美的——他这才真是采风呢”,他高度评价刘兆吉“以一个人的力量来作采风工作,可以说是前无古人”。黄钰生认为这部歌谣集“是一本有意义的民俗的记录”,“是一宗有用的文献。语言学者,可以研究方言;社会学者,可以研究文化;文学家可以研究民歌的格局和情调……”此书为研究西南民间文学、民情风俗和语言等提供了丰富的材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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